我來到在巴黎大堂區附近的這個地址,那是在濕淋淋的黑暗街道上的位址。我被邀請到一個為男同志服務的藥物性愛(chemsex)減害中心。"藥物性愛(chemsex)"在歐洲是常見的用語,用來描述以甲基安非他命和其他藥物來提升性愛愉悅感的使用方式,使用者大多是男同志。店面全都是人,我一度覺得我找錯了地址,但在我接到電話後,幾公尺外的門打開了。該中心的統籌人員文森(Vincent LaBrouve)邀請我到一個明亮、吸引人的空間。
在那裡,一名男子在桌上發出針具包,裡面有全新的無菌針筒、 用來過濾雜質的濾帽、加熱藥物的消毒器具。針具包有各種彩虹的顏色,讓使用者在藥物性愛的轟趴上可以分辨自己的針具。
該中心的牆壁全是給巴黎LGBT社群的海報,主題有HIV、藥物性愛減害宣導和其他資源。沙發和椅子擺成一個舒適的區域,旁邊還有小點心,是為了討論會而擺設的。這個關於法國藥物新趨勢的討論會參與相當踴躍,一位政府官員正在台上發表。
一名身穿白色實驗衣的男子設立了一個服務站,給帶藥物來到這裡的人提供免費的藥物測試,而且不會問任何多餘的問題。文森帶我穿過大廳到另一個房間,裡面的一張桌上有個假人手臂,假人手臂的管路裡流著像血液的紅色液體。在這裡,人們可以練習替自己和別人打針,學著怎樣避免漏針或戳破血管。
和美國一樣,甲基安、古柯鹼、G水 (GHB / GBL)也受到歐洲男同志的歡迎。但有些藥物則在歐洲更為常見,包括K他命、甲氧麻黄酮(台灣俗稱喵喵)、亨寧醫師氯乙基(一種德國的成藥,是外用麻醉藥)以及各種用化學名詞來稱呼的合成化合物。法國和美國一樣有保守陳舊的藥物法規,但有比美國更開放的減害機構,像這裡就是一個例子。
簡單地說,減害包括各種不同的策略,為的是要使用藥者更安全,並且在接觸用藥者時不帶道德判斷,了解他們的真實處境。法國民眾對減害策略的態度仍然相對保守,去年在巴黎北站開設第一個“藥物注射場”(一個給用藥者安全地注射藥物的乾淨空間)時,抗議聲浪不斷。直到人們發現街上吸毒的人數開始減少,抗議聲勢才逐漸消失。而且這個地區變得更加安全,愛滋病毒和C型肝炎的傳染案例也減少了。
在我自己的工作經驗中,我發現「減害」的原則在治療慢性復發的甲基安成癮者尤其重要。當我鼓勵我的病人全面戒除的同時,也希望他們在這段期間盡可能保持安全。這需要教育、避免羞辱和標籤化、取得清潔針具,然而在美國的許多地方這些措施尚未合法。美國民眾的看法是:這些措施會太過縱容用藥者。但我認為藥物使用的入罪化對解決用藥流行的問題沒有任何作用,而且只會增加污名、增加新的愛滋感染和C肝感染。
這些法國政府資助的減害中心(簡稱為CAARUD)遍布全國,他們通常針對的是慢性用藥者(大多是鴉片類藥物)。而我訪問的中心是專為參與藥物性愛的男同志所設立的,是該國最大的愛滋服務機構「愛滋防治規劃署」所創建的。
儘管在道德上會有鼓勵用藥的疑慮,但明確的證據指出,減害策略(包括針具交換)能減少新的愛滋病毒和HCV感染。在美國,估計高達10%的新型愛滋病毒感染是注射藥物造成的,而在某些少數族群如跨性別女性中,注射用藥的比率可能超過20%。美國疾管中心(CDC)估計,18-30歲的靜脈注射藥癮者中有三分之一感染C肝,隨著年齡增加,C肝感染率也越來越高。由世界衛生組織(WHO)和聯合國愛滋規劃署執行(UNAIDS)的系統性回顧寫道,針具交換計劃有正面的健康影響。在2014年的一項研究發現,在針具交換計劃中投入1美元,可以節省7美元的愛滋相關照護成本。
那天晚上,我在大堂區CAARUD見到另一名叫羅伯(Rob Isaac)的男人。他在一個叫「瑪萊區檢查站」的LGBT社區健康中心,擔任預防性投藥(PrEP)的輔導員。預防性投藥在法國通過使用僅有一年,而羅伯是該國少數的預防性投藥輔導員之一。羅伯和文森的中心並沒有官方正式的從屬關係,但他與其他為男同志服務的工作者緊密合作,確保從事藥物性愛的人接收到減害方式的完整消息,包括預防性投藥(根據羅伯的說法,巴黎的預防性投藥使用者有60%會從事藥物性愛。)。
在法國,預防性投藥只能透過醫療機構來提供。所以羅伯與醫療人員攜手合作,針對每位個案的狀況,來決定哪種預防性投藥方式是最有幫助的。和美國不同的是,在法國他們不只提供一天一顆Truvada這種典型的給藥方式,他們還能提供了 IPERGAY 研究的給藥方式(危險性行為前2-24小時吃兩顆藥丸,在服藥後的24小時後接著吃一顆,48小時後再服用另一顆)。預防性投藥的使用量不斷地在增加。經過口耳相傳,法國服用預防性投藥的人數每幾個月就會增加一倍。
回到美國,我們終於在2016年取得進展,“撥款鞏固法案”解除了對針具交換計劃的禁令,使州政府和地方社區在特定情況下,有機會使用聯邦資金來支援一些針具交換計劃 (不包括針具本身) 的機會。健康與人類服務部(DHHS) 已經發出指引,也透過「北美針具交流網絡」列出針具交換計劃的名單。
儘管有了這些進展,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我的家鄉佛羅里達州,花了5年立法抗爭,才終於在邁阿密的戴德郡開始了一項試驗性的針具交換計畫。戴德郡和鄰近的布勞沃德郡一直都是美國新增HIV感染的主要地區。
我承認,當我看到彩虹針具包和練習打針的假人手臂,感到有點震驚。但是,我也希望有更多的政府支持,來教育用藥者流行病學的趨勢,提供免費的現場藥物化合物檢測,而且過程中不會問任何問題。我質疑過我自己,這樣是否會變相促進藥物使用。但是,我也必須考慮,如果因為我的道德困境而不做這些減害措施,會不會在某些狀況下使用藥者失去性命。這些減害的要素是有效的,像預防性投藥一樣,它們是我們的工具百寶箱之一。教育、心理治療、同儕支持和大量的其他介入措施必須共同合作。我們真的可以不去利用預防愛滋和C肝的每一項工具嗎? 對我來說,當我協助個案戒癮時,保護他們的安全是一樣重要的。我們沒有必要等到出現了愛滋和C肝的嚴重感染聚點(如印第安納州),才開始行動。讓我們審視我們的道德恐慌,充分了解並儘可能使用每一項工具。無數人的生命處於危在旦夕。
台灣疾管局(現在改為疾管署)也曾在94年到95年舉辦「毒品病患愛滋減害試辦計畫」。主要策略為擴大藥癮者HIV篩檢與衛教宣導、推行清潔針具計畫。同時提供輔導追蹤、戒癮諮商和美沙冬替代療法。這個計劃的效果顯著,95年新增的愛滋感染者人數只有2,942例,比前一年(94年)減少了457例,藥癮者佔所有新增感染者的比例也從94年的7成降到95年的6成。因為靜脈注射而感染愛滋的人大幅減少。
然而那時的靜脈注射藥癮者大多來是中低收入、中低教育程度的異性戀男性,並不是男同志,也少有將藥物和性愛合併使用的行為。近幾年台灣男同志社群內野開始出現「藥物性愛(chemsex)」,大多數是鼻腔吸入安非他命,被稱為「煙嗨」,部分使用靜脈施打,被稱為「slam」。
過去疾管局「減害計劃」的成功,也許可以作為面對「煙嗨」、「slam」的經驗參考。除了「紫錐花運動」、「反毒」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介入方式?
台灣注射藥癮族群愛滋防治及減害計畫評估整合型計畫 之子計畫一 社區藥癮者之減害計畫參與情形、行為改變及其與HIV感染關聯 性之探討
http://www.cdc.gov.tw/uploads/files/79fa0bce-4300-4c81-8623-bd249dd1f0da.pdf
原文作者為大衛 · 福塞特博士,為私人執業的藥物濫用專家,在佛羅里達州的勞德代爾堡領有性治療師及臨床催眠治療師執業證照。他是寫Lust, Men, and Meth: A Gay Man's Guide to Sex and Recovery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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